在伏玉回到芙蕖宫之前,嘉仪又乐滋滋地扯着关曦月去放风筝。

    不幸的是,今日风太大,风筝刚一飞起来,就脱离控制挂在了树上。

    两个女孩子抬头望着高高的树干,见风筝卡在树枝之间下不来,关曦月不禁皱了皱眉。随即她就看到嘉仪撩起袖子开始爬树。

    关曦月:“……”

    “嘉仪,你这是做什么?”她抓着嘉仪的一只胳膊,制止道。

    嘉仪笑道:“我去把风筝拿下来。”

    关曦月摇头:“这么高,太危险了。我们重新换个风筝就行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不用担心,这对我来说很容易的。”嘉仪不听劝,硬往树上爬,手脚并用,眨眼就爬了几米高。

    关曦月在底下看得心惊胆战,又不敢出声,就怕嘉仪受到惊吓突然摔下来。

    眼瞅着嘉仪就快爬到风筝的位置,一个酂白色的身影平地飞起,抢在嘉仪之前取下了那只风筝。

    关曦月一转过头,就见伏玉拿着风筝,稳稳地站在她身旁。她一时惊奇不已,伏玉落地时竟一点声音也没有,身姿轻盈得像羽化的神仙。

    久久沉浸在“伏玉会飞”这件事上,关曦月呆滞了好半天。

    “爱妃想看风筝?”伏玉朝她靠近一步,同时抬眸瞟了眼树上的嘉仪,轻笑道:“嘉仪太笨了,风筝都被她放到树上去,还是孤放给你看吧。”说完便牵着关曦月的手,往平坦的草地上走。

    嘉仪骑在树桠上,气呼呼地喊道:“王兄,你讨厌!”

    “陛下,嘉仪还在树上呢。”关曦月脚步微顿,回头看了看嘉仪。

    伏玉温和道:“不必管她,她经常干这种事,下得来。”

    关曦月:“……”

    迟疑地点了点头,关曦月便跟着伏玉去草地上放风筝。

    等嘉仪从树上下来时,两人已将风筝放得老高。伏玉手里握着线轴,驾轻就熟地掌控着风筝线,让风筝飞得既高又稳。关曦月仰望着湛蓝的天空,对着越飞越远的风筝笑出了月牙眼。

    嘉仪远远观望着他们二人,投以淡淡的笑容。然后她拍了拍裙子上的树皮碎屑,独自回到自己住的房间,静静回想她与叶清风的点点滴滴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这天傍晚,伏玉在芙蕖宫正殿召见了嘉仪。

    嘉仪踏进殿门时,殿内只有伏玉一人,她左顾右盼,没有看见关曦月。不知怎么,心就凉了一大截。

    她慢步走到伏玉面前,忘记了行礼,只悬着一颗心,紧张地唤了声:“王兄。”

    伏玉看她脸色发白,没有半点喜色,忍不住打趣道:“白天不是还挺开心的么,怎么现在就死气沉沉的了?”

    嘉仪骤然跪地,闷着不吭声。仿佛在对伏玉说:给你下跪,你自己体会。

    “你的事,曦月已经告诉孤了。”伏玉起身走到她面前。

    嘉仪猛地抬眼,面上浮现一丝喜悦,眼睛亮了亮。

    伏玉道:“起来说话。”

    “王兄肯帮我对不对?”嘉仪瞬间站了起来,兴奋地问。

    伏玉严肃道:“先别高兴,孤把事情问清楚再说。”

    嘉仪脸一垮:“你问吧。”

    “听说你要出宫与人私奔?”伏玉问得很直接。

    嘉仪都禁不住脸红:“……我是追求真爱,王兄不要把话说得那么难听。”

    伏玉微微冷笑:“你让孤为难,还怪孤说话难听?”

    嘉仪又不吭声了。

    “就这么喜欢那个男人?一定要放弃公主身份嫁给他?”伏玉转回正题,“有考虑过招他做驸马么?”

    嘉仪想也没想,头摇得像拨浪鼓:“他肯定不愿意。”

    “不愿意?”伏玉嗤了声,“真的假的。”

    “真的。”嘉仪解释道,“我没向他坦白身份之前,他都承认喜欢我了,还问我家住在什么地方,他去提亲。可我一说我是公主,是荣太后的女儿,他立刻就对我避之不及,说什么也不和我在一起了。”

    伏玉略为惊讶:“竟有此事?”

    嘉仪点点头。

    伏玉思虑了片刻。一般人都想着攀附权贵,走捷径享荣华,当驸马更是无数男子梦寐以求的事,可嘉仪却因公主身份遭人拒绝,这倒令人寻味。

    “孤准你出宫。”伏玉爽快地给出这句话。

    嘉仪正要叩谢,却听伏玉补充道:“孤派人随你出宫,你把那个男人带回来让孤看看。看过之后,孤再决定让不让你们在一起。”

    “不行,”嘉仪不答应,“我母后会杀了他的。”

    伏玉正色道:“孤既然敢让你带他回宫,就能保证他平安无事。”

    嘉仪仍是摇头:“那也不行。我怕你见到他,会吓到。”

    “哼,究竟是孤吓到他,还是他吓到孤?”伏玉只觉好笑,对嘉仪道:“你再说下去,这件事就没有商量的余地了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那好吧。”嘉仪只能妥协,又等不及地问:“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发?”

    伏玉瞥眼瞪她一下:“看你这副急不可耐的样子,明日一早就走吧。”

    嘉仪欣喜地跳了起来:“谢谢王兄,谢谢王兄!”

    伏玉嫌弃地挥挥手:“目的达到了,你现在该干嘛干嘛去。”

    嘉仪应声答是,旋即从伏玉眼前消失。

    伏玉也很快回到寝殿。他知道关曦月很关心嘉仪的事,所以他一见到关曦月,就把他的处理方式告知了她。

    关曦月疑惑道:“陛下为什么要让嘉仪把那个男子带到宫中来呢?”

    伏玉话语深沉:“世上的坏男人太多了。我怕嘉仪痴心错付。”

    关曦月:“……”

    他一个男人,在她一个女人面前说这种话,就好像他不属于“男人”这一类别?

    “要是那个男人对嘉仪真心实意,值得她喜欢,孤会成全他们。”伏玉继续道,“可若他是虚情假意欺骗嘉仪,孤便会教训他。一切都等嘉仪将人带回来再说。”

    关曦月点头:“还是陛下想得周到。”

    伏玉笑了笑:“谢谢爱妃夸奖。”

    忽然拉住伏玉的一只手,关曦月道:“天色晚了,我们去沐浴吧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伏玉愣了下,弱弱地说:“今晚……我们不试了好不好?”

    关曦月朝他眨眼:“陛下怕了吗?”

    伏玉:“……”

    还未开战就挂免战牌,的确有些丢人,可他真的受不住了。

    伏玉抿唇,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他怕了。

    “好吧……”关曦月体谅道,“今晚就不试了。”

    紧接着又补上一句:“我们明晚再试吧。”

    伏玉:“……”

    看见伏玉脸上的笑意渐渐凝固,关曦月有点沮丧:“陛下为什么这个表情,难道明晚也不行吗?”

    “……行。”

    伏玉不敢说不行。

    其实他不是怕别的,只是怕自己的定力所剩无几,不够用了。

    夜深人静。

    除了轮班守夜的宫人,大多数人都已睡下了。

    可嘉仪全然没有睡意。

    这是她在靖宫中过得最欢喜的一个夜晚,她心跳得厉害,激动得无法入眠。

    还未见到叶清风,她就已经浮想联翩,想象着与叶清风重逢的场景,甚至幻想着自己和叶清风成亲以后的生活。

    她在榻中翻来覆去,根本闭不上笑开的口。最后竟压抑不住内心的雀跃,翻起身来下了床,走到窗前推开一扇窗。

    清冷的月光洒在嘉仪凝脂色的寝衣上,照亮她的脸庞。

    “叶清风,我马上就能去找你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想我吗?”

    “我好想你。”

    她仰视着夜空中的明月和星光,怀有无比的期待,两只眼睛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翌日清晨,嘉仪被伏玉的人悄悄送出了王宫。

    伏玉本打算把这件事瞒上一阵子再让太后知晓,结果在嘉仪离开王宫的第二天,太后就气势汹汹地冲到沐德殿找他麻烦了。

    据查,是慧珊公主向太后透露的消息,说嘉仪被伏玉放出宫去了。太后来找伏玉,就是为了求证此事。

    一跨入沐德殿,太后就怒气冲冲地质问伏玉:“嘉仪是不是已经离开王宫?”

    陪同太后前来的正是慧珊公主,她站在太后身侧,并不显露声色。伏玉淡淡扫了慧珊公主一眼,转而对太后道:“是。嘉仪已经出宫。”

    “伏玉!”太后不顾仪态地冲上前,一把揪住伏玉的衣襟,咬牙切齿地说:“哀家警告过你,你居然还敢将嘉仪放出宫去,你当真不怕……”

    淡然拿开太后的爪子,伏玉道:“你不是一直想抓出嘉仪在宫外认识的那个男人么?孤是在帮你。”

    太后稍稍收敛了锋芒,直问:“你什么意思?”

    伏玉说:“孤已派人随行保护嘉仪,她在宫外不会有任何危险,你大可放心。等她找到那个男人,孤便命人把他们两个一起带回来,交给你。这样你满意么?”

    太后狐疑地哼了声:“你会有这么好心?哀家可不信。”

    “孤确实对你没有好心,但你也不必怀疑。”伏玉坦诚道,“等你如愿杀了那个男人,嘉仪会恨你入骨。看到你们母女成仇,我便觉十分快乐。仅此而已。”

    太后:“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好毒的心肠!”太后怒斥,“原来你压根没把嘉仪当妹妹看待,你只想利用她来伤害哀家?”

    “你在指责孤?不是你想杀人么?孤送来给你杀你还不乐意?”伏玉反问了几句,“有本事你就主动让步,成全嘉仪,让她和那个男人结为夫妻,这样就不会损伤你们母女之间的感情了。”

    太后一口否决:“不可能!那个男人算什么东西,敢夹在我们母女之间挑拨离间,让嘉仪彻底忤逆我,我绝不会放过他的,我要将他碎尸万段!”

    眼看太后气得浑身发抖,慧珊公主连忙拍了拍她的背,给她顺气。

    稍微冷静了些,太后才道:“伏玉,你最好不要耍花样,老老实实按照你所说的,将嘉仪和那个男人交给哀家,否则……宿辛必死无疑。”

    伏玉神色一凛:“你一再提起宿辛,那孤也趁此机会提醒你——”

    “你善待宿辛,孤便善待嘉仪。若宿辛在你手中有任何差错,孤不介意让嘉仪在路上发生什么意外,永远回不来。”

    “你……”太后气结,“你敢!”

    伏玉平静道:“你敢我就敢。”

    太后噤若寒蝉,她意识到自己的软肋也被伏玉抓在了手里。至少在嘉仪安然无恙地回到王宫之前,她都不能再拿宿辛刺激伏玉了。

    “嘉仪大概要多久才能返回王宫?”太后和气地问。

    伏玉漫不经心地回答:“一个多月吧。听说那个男人住得离王城很远,在一个偏僻的小村子里。一来一回,很费时间。”

    一听到嘉仪看上的男人是个乡野村夫,太后的气更是不打一处来,恨得攥紧了拳头,她真不明白自己的女儿怎么会喜欢上那种男人。

    太后此次没占到上风,还生了一肚子的气,头也疼得剧烈。她正要带着慧珊公主离开沐德殿,伏玉却陡然叫住了慧珊公主。

    他对慧珊公主道:“你再把手伸长些,孤就将你嫁到偏远小国去。”

    慧珊公主吓得一抖。

    太后刚想开口给女儿撑腰,可话到唇边却又闭了嘴。

    母女两人灰溜溜地走出了沐德殿。

    回祥宁宫的路上,慧珊公主对太后道:“母后,王兄是不会伤害嘉仪的,您可别被他吓住了。”

    太后方才在沐德殿的时候就犯了头疼,此刻感觉脑壳都快要裂开,她已无心再听慧珊说下去,只道:“此事哀家心中有数,我也料想他不会对嘉仪下手。可嘉仪毕竟是哀家的亲骨肉,哀家不想拿嘉仪冒险。可若伏玉想以嘉仪作要挟,逼迫哀家放了宿辛,这却是不可能的。”

    叹了声气,太后接着道:“你表哥远在北境,所谓远水救不了近火,他顾不了哀家许多。哀家想要在靖宫中立足,大半还是要靠自己。宿辛是哀家在王城中仅剩的筹码,哀家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她。哪怕是弃了嘉仪,宿辛也绝不能放。”

    听了太后的话,慧珊公主才安下心来。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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