凝香是荣曼雪的人。

    本来昨晚凝香就该到星月宫向她禀报情况,可她等了很久都没动静。

    直到今日晌午,荣曼雪才得知凝香已被贬到了浣纱院。

    凝香被带到星月宫时,脸色十分憔悴,显然已在浣纱院吃了些苦头。

    荣曼雪看向跪在自己面前的凝香,话语凉薄:“说吧,昨夜王上与月贵妃具体做了些什么?”

    “王后娘娘,月贵妃心机太深了!”凝香一开口就说关曦月的坏话,“昨晚,王上被月贵妃绑在了床上……”

    荣曼雪蹙眉打断道:“你说什么?她竟敢——王上就由着她胡来吗?”

    凝香点点头:“月贵妃一个弱女子,若非王上自己愿意,她是无法限制王上行动的。但因此事被奴婢撞见,所以月贵妃做贼心虚,她威胁奴婢,要是敢说出去,她就会杀了奴婢。奴婢被她罚跪了整夜。今日晨时,她又当着王上的面说要将奴婢打发到浣纱院,王上对她言听计从,果然就将奴婢贬到了浣纱院。”

    “奴婢猜测,月贵妃定是给王上下了什么药,不然王上不会这么听她的话。”凝香揣测道,“月贵妃极擅伪装,她明明很聪明很强势,却在王上面前表现得娇娇弱弱,动不动就委屈得掉眼泪,她还经常对着王上抛媚眼、撒娇,连说话都嗲嗲的。可在奴婢面前,她就是另一个样子,眼神凌厉,心肠狠毒,对人毫不手软。月贵妃在王上和宫人面前,完全就是两副不同的嘴脸。”

    荣曼雪抿了口茶,话声淡淡:“还有呢?本宫不关心她有几副嘴脸,只关心她昨夜究竟有没有侍寝!”

    凝香摇了摇头:“……奴婢不知。奴婢被罚跪在殿外,并未看见昨晚的细节。”

    荣曼雪扬声怒问:“她让你跪,你就老老实实地跪着?”

    凝香哭着说:“奴婢当时心里太害怕了,月贵妃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,要是再被她抓到奴婢窥望她和王上之间的举动,她真的有可能要了奴婢的命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这样胆小怕事,对本宫又能起到什么作用?”荣曼雪残酷地道,“我不需要你了。”

    凝香叩头哀求:“求娘娘再给奴婢一个机会,不要让奴婢去浣纱院,奴婢以后会竭尽全力报答娘娘的——”

    荣曼雪一口否决:“报答?你已经没有东西可以报答本宫了。何况是王上亲自下令将你贬到浣纱院,本宫不想跟你扯上关系。”

    浣纱院这个地方,管理得非常严格。每一个被贬到浣纱院的女子,都会被详细地登记在册,登记的内容包括其籍贯姓名、何年入宫、所犯何事以及受何人所贬等等。

    若是凝香是被关曦月贬到浣纱院,那还好办,荣曼雪直接就可以带走她,而浣纱院那边也不会通知关曦月。可偏偏伏玉开了口,凝香便相当于是被伏玉贬到浣纱院的。伏玉的地位高于荣曼雪,因此,荣曼雪想要带走凝香,须得伏玉点头,而浣纱院也会第一时间向伏玉禀明此事,征询伏玉的意见。

    也就是,位低者屈从于位高者。

    荣曼雪若出面让浣纱院放出凝香,那就摆明了告诉伏玉,凝香是她的人。到时她与伏玉之间便会多出一层隔阂。她不可能为了一个小小的宫女做出这种蠢事。

    “来人,速将她送回浣纱院去。”

    凝香不断挣扎着,眼泪淌了一脸:“不要啊王后娘娘……”

    荣曼雪最后发出警告:“你最好安安分分待在浣纱院,否则——本宫不介意让你急病身亡。”

    凝香吓得噤声,不敢再多言,就这么被两名太监拖出了星月宫,送回浣纱院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这天晚上,兰馨从沐德殿回到了芙蕖宫。

    见了关曦月,她依旧恭恭敬敬地行礼:“奴婢参见贵妃娘娘。”

    “是陛下让你回来的?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兰馨的两只眼睛又红又肿,明显是刚刚哭过,并且哭了很长时间。

    关曦月以为,她是舍不得离开伏玉身边。

    怜悯地皱了皱眉,关曦月轻声道:“你若不想回来侍候我,就回沐德殿去吧。你见了陛下,就说是我让你回去的。”

    “奴婢不回沐德殿。”兰馨忽然跪下,“以后娘娘就是奴婢唯一的主子,奴婢听从娘娘的所有吩咐,奴婢做任何事都会先征求娘娘的许可。奴婢发誓,永远不背叛娘娘,从此只忠于娘娘一人。”

    关曦月:“……”

    怎么就像背书似的?这是受了多大的胁迫啊。

    关曦月严肃道:“是陛下逼你这么说的?”

    兰馨摇摇头:“不是,是奴婢自己心甘情愿的。”

    关曦月:“……”

    “如果你是心甘情愿,那又为何哭红了眼睛?”

    兰馨瘪嘴:“奴婢没哭。”

    关曦月:“……”

    “好,随你。”关曦月不想跟她扯下去,“你自己找事情做吧,别跪着了。”

    兰馨点头,站起了身。

    到了深夜。关曦月沐浴更衣后,一个人躺在帐中,翻来覆去,怎么也睡不着。

    殿内的灯光透过纱帐照进来一些,关曦月看见整齐叠放在枕边的两条缎带,忍不住拿在手上看了许久,不知为什么,她突然就希望伏玉此刻躺在自己身边。

    才半日没见到伏玉,她就有点想念他了。可是,她白天才对伏玉说了那些话。这个时候想他,是不是太不应该?

    蓦地扒开帘子坐了起来,关曦月挪到床边坐着,呆呆望向水晶帘。要是下一刻伏玉就掀起水晶帘走进来,那该多好。

    感觉到眼眶湿了,关曦月用手揉了揉,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流泪。

    “娘娘怎么起来了?”兰馨本来靠在床脚上睡着了,她听到有人哭鼻子的声音,这才猛然惊醒。

    兰馨凑到关曦月跟前,柔声问:“娘娘为什么哭了?做噩梦了吗?”

    关曦月不回话,只胡乱地摇头,她不敢说自己想伏玉了。

    回想起伏玉走时的神情,她想,伏玉一定是心冷了。

    关曦月知道自己说的那些话伤到了伏玉,可她自己也很痛苦,她想和伏玉在一起,可是又无法接受伏玉碰她,这种矛盾的心境,她也不知道该怎样去定义。她只知道,伏玉没来芙蕖宫的这个晚上,她很难过。

    半夜时分,关曦月都还没有合眼。闷着哭了一晚上,她到底还是没忍住,问了兰馨一句话:

    “陛下今晚真的不来了吗?”

    兰馨一愣,原来是因为怕王上过来所以才睡不着?

    “娘娘大可放心,王上已对奴婢说明,他未来几日都不会过来了,只让奴婢照顾好娘娘。”提起伏玉,兰馨又微微哽咽,“王上没有娘娘想象中那样卑劣。他说不会过来,那就肯定不会过来。娘娘可以安心入睡了。”

    闻言,关曦月哭得更加揪心,双肩因抽泣而剧烈颤动。她头一次体会到,哑巴吃黄连是何种滋味。

    兰馨见她娇里娇气地哭个不停,又念及伏玉所受的委屈,心里窝火,顿时就觉得月贵妃是个矫情的女人。

    关曦月哭声未止,兰馨却懒得再管,由着她作。

    反正王上也看不见,不会心疼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次日一早。

    因整夜未睡,关曦月的气色很差。

    兰馨去御膳房传了一大堆菜,可关曦月连筷子都没动一下,又无精打采地走回床上躺下。

    “娘娘不吃东西,身子怎么受得住?哪怕随便吃点也好。”

    兰馨虽对关曦月颇有成见,但关曦月始终是伏玉的心头肉,她不敢让关曦月的身子出现差错,那样的话伏玉会担忧,最终伤心的也还是伏玉。

    可关曦月很是任性,她背对着兰馨说:“我不想吃。”

    没等兰馨再劝,她陡然翻过身来面向兰馨,垂着眸道:“你不用只听我一个人的话,你也可像以前那样听陛下的话,你可以有两个主子。若他想知道关于我的事,你就告诉他,我允许你跟他讲,我不生气。”

    兰馨诧异:“……娘娘说真的?”会不会转头就翻脸,说她是叛徒?

    关曦月肯定道:“真的。”

    仔细打量了关曦月几眼,兰馨竟有点看不懂她了。

    有了关曦月的准许,兰馨没过一会儿就往沐德殿去了。

    知道兰馨去找伏玉,关曦月脸上多了几分欣喜。

    要是伏玉知道她昨晚哭了一整夜,早膳又没吃东西,定会立刻赶过来看她……关曦月如是想着,满怀期待。

    沐德殿。

    “孤不是说了么,你回芙蕖宫后,不准再偷偷跑到孤这里来。”

    见兰馨又随意溜到沐德殿来,伏玉冷脸责备。

    兰馨解释道:“王上,奴婢不是偷跑过来的,是正大光明来找您的。贵妃娘娘说了,奴婢既可以听她的话,也可以听您的话,你们都是奴婢的主子。”

    伏玉惊讶:“她真这样说?”

    兰馨点点头:“嗯。”

    垂首默了一会儿,伏玉问:“那她情况如何?昨晚睡得好么?是否还在作呕?早膳吃了么?”

    兰馨一一回答:“娘娘不太好。昨晚一直在哭,没睡着。没有作呕,但吃不下东西,早膳一点也没动。”

    伏玉凝眉深思,看来小月姬这次是被他恶心得太厉害了。小月姬的反应如此强烈,也不知要多少时日才能缓过来。这是否意味着,他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去见小月姬了?

    “你回去告诉月贵妃,孤至少十日内都不会出现在她的视线里,你让她好好休息。”

    兰馨答是,这便返回芙蕖宫传话。

    伏玉的原话被兰馨传到关曦月的耳朵里,又把她气哭了。

    至少十日不会出现在她的视线里?伏玉这样说,是在惩罚她吗?因为她说了过分的话,伤到了伏玉的心,所以伏玉刻意不来见她?

    关曦月开始胡思乱想。

    这天之后,她的心情越来越糟糕。

    伏玉一连三日没有来芙蕖宫,关曦月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,身子虚得仿佛弱柳扶风。

    兰馨仍每日往沐德殿递话,可就是不见伏玉来看她。

    御医倒是派过来好多次,却独独不见该来的人影。

    关曦月不明白伏玉是什么意思,故意狠心折磨她吗?非要她低头认错,求他来见她?

    不,她不会求他。

    关曦月不想失去自己的骨气。

    由于关曦月近几日都没什么胃口,伏玉便特意叮嘱兰馨,给她吃一些清爽开胃的食物。

    某一天,荣曼雪的宫女去御膳房传膳时,正好听到御厨提及此事,当即回去禀告荣曼雪。

    这个宫女以为自己立功了,对着荣曼雪添油加醋地道:“王后,奴婢方才去传膳,听御厨说,芙蕖宫那位最近这几日饮食极为清淡,貌似是因为……恶心反胃。奴婢猜想,月贵妃会不会已经……”

    “啪——”

    一记耳光打在了宫女的脸颊上,荣曼雪盛怒:“滚!”

    宫女吓得汗毛倒竖,连忙退下。

    打走宫女后,荣曼雪独自待在寝殿里,哭得不能自已。

    怪不得伏玉最近不去芙蕖宫,原来是那个女人怀孕了在闹脾气。若真让关曦月生下王嗣,那她这个王后在伏玉心目中就半点分量也没有了。

    她不能再坐以待毙,必须想办法摆脱这样的处境。可靠她一个人的力量,是不可能挽回伏玉的。

    荣曼雪紧攥着拳,思量再三,她决定去见太后。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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